《医师报》记者  李晓雅  陈惠  张艳萍  王天鹅

　　

2009年上半年，Health Leaders Media 网站公布了一项美国医疗卫生行业调查报告，报告共有189位医院科主任参与问卷调查。报告显示，八成以上的美国医生满意目前的职业状况；六成以上的美国医生会鼓励自己的子女从医；他们最想实现的愿望，排在前两位的是“普及全民健康保险”和“赔偿及保险方式改革”。

　　

那么，在相同问题下，中国医生又会做何选择？2009年7月，《医师报》联合医师网和丁香园网站做了一项中国医疗卫生行业调查。到截稿日为止，调查结果显示：尽管和美国医生一样，近一半的医生认为从医“可以为他人服务，是有意义的事”，但仅有2%的中国医生明确表示会鼓励子女从医；中国医生的最大愿望是“有一个良好的从医环境，不再无辜被打骂”。

　　

“中国医生和美国医生的愿望对比是非常可悲的，恰恰说明当前中国从医环境的严峻形势。”北京协和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黄建始教授表示，在医务人员“黑色六月”后不久所做的这项调查，有些数据可能不尽准确，但总体来说表明了中国医务人员对执业现状认知的趋势。中国医生的诉求应该引起有关卫生部门和全社会的重视。

 

数据来源

☆美国医生职业满意度数据来自Health Leaders Media 网站公布的《2009年美国医疗卫生行业调查报告》，共有189位医院科主任参与问卷调查。

☆2009年7月《医师报》、丁香园网站、医师网联合调查

调查主题：“医闹”事件频发，你是否仍然坚持自己的从医信念？

调查对象：4959名医生　　

☆2008年10月《医师报》、医师网联合调查

调查主题：关于中国临床医生自我感知职业满意度现况调查

调查对象：500名医生

 

职业满意度  中国64%不满意 vs. 美国85%满意

 

图1  中美医生对职业的总体满意度。

 

分析

　　

64％的中国医生不满意自己的执业现状。其中，44％的人表示“不太满意”，20％的人表示“很不满意”。（详见《医师报》2008年10月23日第3版），而在美国这一数字仅为5.32%。此外，在《英国医学杂志》2002年刊登的《英国主任医师职业目标、满意度及发展规划调查》中也曾涉及到医生职业满意度这一问题。1673名英国主任医师对职业满意度从1~5进行打分，结果显示他们对当前职业满意度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（图1）。

　　

中国医生对职业满意度显然是比美、英两国医生的低，这与各国医生所看重的因素是有紧密关系的。大部分英国医生表示不会等到65岁才退休，他们考虑离开现处岗位的原因有：对英国医疗卫生体制失望、工作压力过大，以及希望去发展中国家工作。45%的中国医生认为“良好的医疗环境”是影响医生职业满意度最重要的因素，而43%美国医生则认为是“工作生活平衡”。

 

专家点评

 

北京协和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黄建始：

　　

正是因为没有良好的医疗环境，并且受到生物医学模式的影响，中国医生的“武功”可谓已经“废掉”。在患者恢复健康的过程中，医生能够做到的是：sometimes cure；often help；always comfort（有时去治愈；常常去帮助；总是去安慰）。帮助和安慰，往往是通过与患者聊天实现的，是医生的主要功能，需要具备人际交流的技能和健康知识，而诊断治疗、开刀手术已经成为次要的功能，远远不能满足患者的需要。而现在，国内医生最主要的功能已经退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对于美国医生而言，高收入解决了他们的生存问题，但是他们同样没有时间休息，而医生的工作更需要张弛有度。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工作生活能够达到平衡，这影响了他们对工作的满意度。

 

杭州师范大学医学院院长郭清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中外医生在认知上的差距是对客观环境的反应。在美国，医生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，是社会价值认可度最高的职业，整个群体的平均收入在全民中也是最高的。没有人会对医生的高收入有非议，因为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进入这个行业。

　　

而在中国，南平“医闹”事件仅是最近发生的比较典型的事件之一，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，其根源在于制度的缺陷。而这种行医环境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改观，医生迫于无奈只能适应这种环境。

 

子女从医  中国78%反对 vs. 美国39%反对

 

分析

　　

从调查数据中可以看到（图2），与61%的美国医生鼓励自己孩子从医大相径庭的是，仅有2%的中国医生鼓励孩子从医，而78%的中国医生则不鼓励孩子学医，另有20%医生表示“无所谓，由孩子自己决定”。尽管如此，鼓励孩子从医的中美两国医生在认知上几乎一致，认为从医“可以为他人服务，是有意义的事”的中美医生分别为49%和50%。这也说明了不管行医环境、文化氛围如何不同，医生对自身职业的荣誉感和使命感都是极为强烈的。

　　

中国医生不鼓励孩子学医最大的原因在于“精神压力大”，占84%，这在美国医生的选择中排第三，占10%。“遭到诉讼的机率高，赔偿机制不健全”则成为美国医生不鼓励孩子从医的最大原因，占27%。

 

专家点评

 

301血管外科主任郭伟：

 

作为医生，最大的价值在于挽救患者的生命或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，这种成就感和价值不是别的行业所能企及的。就这一点来说，救死扶伤是一个值得我们为之付出一生的崇高事业。但由学医辛苦，付出太多；相比其他行业，成长速度慢；执业环境不好，没有成就感等原因，使得如今医生家长不愿意子女学医，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。但可以肯定的是，父母从医的，孩子从医的可能性更大。

 

北京协和出版社社长袁钟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总体来说，人们还是非常尊重医学、尊重医生的，这一点从每年报考医学院校学生的人数之众可以看出。至于仅有2%接受调查的医生愿意让自己的下一代当医生，可能与“南平医闹”事件有关。再者，每个行业都有不满意的声音，我们应该从患者的角度出发鼓励医生，共同努力创造出好的行医条件。

 

图2  你会鼓励你的孩子当医生吗？

 

最大愿望  中国：良好的执业环境 vs. 美国：普及保险及改革赔偿

 

分析

　　

大量中国医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从医，那么我们应当如何让医生恢复对医疗行业的信心？调查医生最想实现的一个愿望时，72%的中国医生最希望“拥有一个良好的执业环境，不再无辜被打骂”，而“普及全民健康保险”和“行业改革（包括提高手术效率、减少医疗浪费和不必要的检查、消除学术造假等）”同样重要，都为11%。同样处于医改浪潮中的美国医生有19%更希望能实现“全民健康保险的普及”，19%的美国医生希望“赔偿及保险方式”尽快得到改革，“减少政策压力及进行系统改革”排在第三位，占13%（表1）。

 

大量中国医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从医，那么我们应当如何让医生恢复对医疗行业的信心？调查医生最想实现的一个愿望时，72%的中国医生最希望“拥有一个良好的执业环境，不再无辜被打骂”，而“普及全民健康保险”和“行业改革（包括提高手术效率、减少医疗浪费和不必要的检查、消除学术造假等）”同样重要，都为11%。同样处于医改浪潮中的美国医生有19%更希望能实现“全民健康保险的普及”，19%的美国医生希望“赔偿及保险方式”尽快得到改革，“减少政策压力及进行系统改革”排在第三位，占13%（表1）。

 

表1  以下各选项中，哪一项是你最想实现的愿望？

美国
普及全民健康保险	19%
赔偿及保险方式改革	19%
减少政策压力及进行系统改革	13%
行业改革	7%
提高技术优势	2%
增加临床和花费数据的透明度	1%
其他	40%
中国
有一个良好的执业环境，不再无辜被打骂	72%
普及全民健康保险	11%
行业改革	11%
提高领导决策能力	3%
提高技术优势	3%
增加临床和花费数据的透明度	1%

 

专家点评

 

北京协和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黄建始：

　　

在“医闹”事件后做这样的调查可能有些不准确，但是可以反映出大概的趋势。中国医生和美国医生的愿望对比是非常可悲的，恰恰说明当前中国从医环境的严峻形式。医生不只是开药、做手术的工具，是需要被人尊重、被人信任的向患者提供安慰和帮助的人。

   

由于美国现在还没有普及全民医保，一些地方的妇产科医生每年甚至要交300万的保险，甚至超过他们的收入，一旦遭遇赔偿，数额巨大，因此他们希望能改革现在的赔偿及保险方式。但是美国实现全民医保之后医生是否能从中受益也很难确定。

 

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南京军区总医院黎介寿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从中国医生目前最大愿望来看，说明中国医生还是有一个很好的医疗传统，即好的医德。医生希望好的医疗环境，正是为了更好地为患者服务，把患者治好。医疗环境不好会给治疗带来影响，如用药等方面都会出现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而对于美国医生来说，他们不存在面临医闹的问题，所以他们更关心怎么让自己更少地赔偿，由此希望普及全民医保和进行赔偿方式的改革。这与各自的诉求有关。

 

医院与医生  中国：要站在同一战线 vs. 美国：加强医疗质量评估

 

分析

　　

在提高医生的诊疗质量方面，21%的美国医生认为“安排专人负责医疗质量评估”最能提高医生的诊疗质量，“提高医生与医院之间的交流和合作能力”和“使用高科技”排在第二位，占13%。而中国医生最看重的是“提高医生与医院之间的交流和合作能力”，占30%，22%的中国医生认为应该“提高对患者的教育”（表2）。

 

表2  你认为以下哪一项最能提高医生的诊疗质量？

	中国	美国
安排专人负责医疗质量评估	8%	21%
向公众全方位公开医疗信息	4%	7%
用更多的时间与患者沟通	18%	12%
使用高科技如电子病历	4%	13%
使用更好的诊疗指南	14%	12%
提高对患者教育的关注	22%	9%
提高医生与医院之间的交流和合作能力	30%	13%
其他	0%	13%

 

专家点评

 

北京协和出版社社长袁钟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提高医疗质量是政府和医院一直考虑的问题，并且也有一系列相关制度做保障。但是，仅仅监督还是不够的，还要鼓励医生，要正面引导。因为医生没有了倾诉的环境，在遇到危重症患者时就不敢冒风险，大多会选择保守治疗，长此以往必然不利于医疗质量的提高。还是要从整体上使医生的收入与他们的技术水平挂钩。

 

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南京军区总医院黎介寿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在提高医生的诊疗质量方面，中国医生与美国医生的要求不一样，这与文化传统有关。美国医生的工作是个人负责制，受经济利益的影响，由保险公司控制医疗质量。一旦医疗事故较多后，保险公司就不再为医生提供保险。而我国医生是“单位人”，要同时对患者和医院负责。他们希望加强与医院合作，意思是希望医院帮助医生解决实际困难，而不是让医生单独面对某些事情。

 

北京协和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黄建始：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大多数美国医生与医院是签约的雇主和雇员的关系，其医疗行为会受到监督，也会有医疗赔偿，合理的医疗质量评估最能改善和提高他们的诊疗质量。同时，他们希望医院能为他们提供相应的条件，例如适量的患者，以保证医生的高收入和医院的正常运转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在中国，质量评估已经到了“滥用”的程度，太多的评估系统和组织只是“走过场”，除了增添医生的工作负担，并不能显著提高医疗质量。

 

——引自《医师报》